作者：党向阳

（一）辩才

一日，有良马沽市而入。观者如潮，众论纷纭。

一老者抚其背，拈须轻叹："观其行，视其貌，何异也！"

一书生仰视千里马之筋骨，嶙峋壮若丘陵起伏，掴掌而嗤笑："此劣马也，马中千里者，气吞河山，如猛虎下山；凌傲斗牛，似蛟龙出海。未觅其踪则先闻其鸣，此等劣物何足挂哉。"

一庖丁牵驴而入，瞥之："肉，不登庙堂之席；骨，不沃尺寸之田，不如拉磨之驴，丰臀雄背，甘于劳作，吾以草驴强于此物百倍千倍。"草驴在旁仰天而嘶，洋洋自得。

午时已到，庖丁葺草而喂驴，千里马饥肠辘辘，草驴得意而问之："君不见，食美味，耕其田，此乐何极？君朝不果腹，夕不能寐，日日漂泊西东，形踪浪迹，何苦哉？"

千里马傲岸而语："吾不以安逸而终其一生，吾志向寥廓之天地，苍莽之山河，虽殒身疆场，然留名青册，当不负此生！"草驴黯然不语，惭而退之。

时伯乐入市，以万金而得千里马，众人皆惊，伯乐笑答："此类非俗物，如利剑，盛于匣，锋不出，无他异。出则如锥透于囊，脱颖而出，蜚声天下。此物有日趋千里，夜行八百之能，乃千里之才。"众皆愧然。

（二）入厩

伯乐喜得千里马，欲献于王。

既年春，王重金觅千里马。伯乐仰天大笑："吾以天下吾一人识千里马，方知有识马者，此大幸也。"乃偕马入京。

伯乐献千里马与王。王漠而问之："此马千里乎？孤不知其自天下何所名厩？有无名牍？"伯乐愕然，瞠目而不知所答。

王忿然曰："吾之御马，出自皇家宫闱，有尺牍以证千里。吾择千里之马，只识尺牍之证，知否？"伯乐闻之，汗透衣襟。

朝中有识马者语之伯叻，以重金贿于王之宠臣，千里马得入。

时伯乐牵马入厩，御马夫拈须而嗤语："君不闻，官不如管，此乃吾方寸之地，吾以其千里，乃千里之马，若吾不以其千里之材，一走物尔。" 伯乐无奈，与之十金。

伯乐仰天慨叹："吾识千里马者，知其能，会其才，功在社稷，名耀春秋。以尺牍之论而识马者，鄙也。呜呼！悲哉，痛哉，天下之马，千里乎？

（三）训听

千里马入厩，终日闲放南山之麓，食沃草，卧锦榻，沟股生陴肉。

一日，王之御犬莅临马厩，昂然高座其上，不屑而睨之。御马夫躬身上前，媚笑之： "犬大夫深为王之宠幸，为吾等之楷模！"

御犬故作神秘状，悄然而语："吾自有心技授尔，需用心悟之。吾等皆为奴才，得主上欢颜乃吾辈之职，若能得主人之青睐，方有吾之荣华。君不见，吾等弟兄皆保家护园，尽其职责，然终日以残羹剩饭而不得果腹，而吾独享富贵，无他技，止于此。若王悦之，吾摇尾乞怜；若王恶之，吾雌牙而吠，亦步亦趋，从不妄自菲薄，故此为王幸。"

千里马思而不解："吾以千里之能为国之栋梁，建勋立业功在千秋。今知媚骨以惑天下，明珠暗投，岂不悲哉！"

（四）征战

越冬，边塞烽火，臣服之蛮夷掠地捋城，板荡颠覆系于毫发之间。王急募精兵强将，以定边塞之乱。千里马欣然而征。

王择御驾亲征，千里马、御犬伴王左右。千里马志气勃发，御犬则垂头丧气，千里马不解其意，惑而问之："吾受王之厚爱，今社稷涂炭，君自当报王之幸，当匹革裹尸，陨身沙场。"

御犬气息奄奄答之："君不闻，大厦将倾独木难支，吾等何能以安天下？自当识得时务，关系自身安危，三思而慎行。"

千里马愤然叱之："养兵千日，用在一时。国难为家难，岂敢苟且身命，今自当以身殉国。尔深受王幸，却不思报国，居心何哉？"御犬惭而不语。

千里马于前方死命报国，建勋立业。御犬则居于后方而伴王左右，体贴伺候，妖言媚语以讨王欢心。不日，边塞定，王凯旋而归。

王宴群臣，论功而赏。御犬趋身媚语："我王如尧舜在世，功绩霸业仰昭日月，震撼河山。今西征，蛮夷闻我王天威，无不肝胆俱寒，望风而逃。自当以我王之功德铭刻于丰碑青史。"

王大悦，封御犬为护国大将军，赏其良田，赐美肴，一时显赫极至。千里马泯然众矣。

（五）归隐

自此，千里马形容枯缟，浪迹浪骸。

伯乐自远方来，观其状，瞠目叹之："此非吾之千里马，今丧气状，不若一蠢驴乎！"伯乐泣而归去。

千里马深知有负伯乐之重，欲自断。御马夫旁观其声色，鄙笑："子不闻，人生苦短，自当及时行乐。"千里马愤而不答。

御马夫将出三件器物：皮鞭、铁锥、马鞍。挥横眉立目而傲然状："尔不知，武皇以此束缚天下之骑，尔乃胯下驱策之物，顺我则猖、逆我则亡。"

千里马慕山野之自由，去意已诀。

厩中一老马上前劝之："吾等在此，不受饥寒，无须劳碌奔波，养神安憩，岂不快哉！若终日不得温饱，奔波西东，岂不糊涂。"

千里马仰天嘶鸣："吾身在此，生不得纵其能，尽其才，为一粥一饭饱腹而苟活，悲哉！痛哉！自当如鹰枭，翔云天，搏雷电，畅自由思想，得山水乐趣，不负吾此生。"

翌日辞别，驱弛青山碧水，归隐于山野。

（六）复出

千里马归隐山林，处江湖之远，甘于清寒，然心系江山社稷安危，时面壁而忧叹。

王愈宠犬，犬则狐假虎威，勾结豺狼祸害朝廷，殃及百姓。朝中大臣视其劣迹，乃上书弹劾。御犬闻听，即入宫，于王前摇尾乞怜、惺惺而作态："奴才死命效忠大王，出生入死从无贰心。得我王赏识而予重用，奔走前后。然朝中奸佞之徒心怀不轨，妒于臣，敬请大王明见。"言罢以头频频跄地，嚎啕大哭。

王见爱犬悲不愈生，怒火攻心，疾前，亲扶之："爱卿平身，今辱尔，乃辱寡人哉！"将一干忠义之臣或流放于边疆荒塞，或赐死于牢禁。

自此天下无人直言。王沉溺于酒色，御犬愈猖獗，天下为之所深害。

塞外蛮夷闻朝中变故，借机大举用兵，不日攻至都城。

王急命各路勤王以解燎眉之危。千里马忧心天下安危，生灵涂炭，即赴沙场效命。

行前，伯乐送之，垂泪慨叹："君此去不知归期，福祸难料，故心忧。"

千里马昂然嘶鸣："板荡识忠臣，患难见英雄。天下安危岂能有儿女私情，今别之，自身殉之。"

（七）建功

千里马沙场征战，死命报国，一腔正气，一身肝胆，蛮夷之敌无不闻风丧胆，屡战屡捷，不日收复失去之河山。

越冬，蛮夷粮草补给不足，进退维谷。千里马帅三军将士全力而击，敌大败，丢盔卸甲，落荒而逃，都城始得解困。

王出城，道迎之。

（八）殒命

千里马退蛮夷，定边塞，功在社稷。天下人皆谓其千里之能，论及功绩，国之臣民不知王而知千里马。

御见王曰："率土之滨，莫非王土，天下之士，莫非王臣。今天下安定，千里马羽翼以丰，若有意取王而代之，则易如反掌。"

王闻之而心虑。

千里马于边塞操练甲兵，欲直捣黄龙。王挟御犬犒劳三军，置千里马于死地而后快。御犬以计谋与王，赐千里马美酒佳肴，内以慢性毒药，加害于千里马。

王纳之，备佳肴美酒千里马。千里马感王厚爱。

不日，王遣老弱残兵而远征，与强敌鏖战于蔽塞，千里马虽有千里之能，然兵甲羸弱，因体内毒发，而殒身疆场。

（九）流芳

王闻之，忧虑顿去。封御犬为议和大臣，然其丧权辱国，以城池、金银、美女而讨蛮夷欢心，签定丧权辱国之条约。

王以御犬因议和有功，重赏其九圭之仪，赐其为九千岁，子孙鸡犬升天，自此御犬愈发嚣张。百姓路于此，无不侧目而疾走。

天下皆恨王之昏庸，忠勇之士揭竿而起，王之天下倾间颠覆。王丧命于乱军之刀兵，众擒王之御犬，以鼎烹之，食其肉，吮其骨，皆拍手称快。

后人以千里马之功绩铭刻青史，彪炳后世而流芳千古。